學中國歷史入門最好要從國史大綱開始學,比較有系統。當然這本書這門課都不是初學者容易上手的。對於文史哲十分豐富的我,後來有點感觸。如果不放在初期也要放在中期學習或閱讀。雖然錢穆的史觀未必符合潮流,迎合每個人口味。可是對於每個朝代的觀點解析多少是對學習者有參考大益,而且對懂文言文功力也是有幫助的。
由於那時採分組整理重點手頭上只留下自己組資料。這些對我而言至今都相當實用常用,在不上傳保存深怕硬盤一掛就沒了辛苦整理的資料。因是筆記草稿有些章節缺無是正常現象。
《國史大綱.前言》
凡讀本書請先具下列諸信念:
一當信任何一國之國民,尤其是自稱知識在水準線以上之國民,對其本國已往歷史,應該略有所知。(否則最多只算一有知識的人,不能算一有知識的國民。)
二、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略有所知者,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。(否則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國史,不得雲對本國史有知識。)
三、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有一種溫情與敬意者,至少不會對其本國歷史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,(即視本國已往歷史為無一點有價值,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。)亦至少不會感到現在我們是站在已往歷史最高之頂點,(此乃一種淺薄狂妄的進化觀。)而將我們當身種種罪惡與弱點,一切諉卸於古人。(此乃一種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譴。)
四、當信每一國家必待其國民具備上列諸條件者比較漸多,其國家乃再有向前發展之希望。(否則其所改進,等於一個被征服國或次殖民地之改進,對其自身國家不發生關係。換言之,此種改進,無異是一種變相的文化征服,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縮與消滅,並非其文化自身之轉變與發皇。)
《國史大綱.引論》一到十五段重點整理
中國為世界上歷史最完備之國家,舉其特點有三。
一者“悠久”。從黃帝傳說以來約得四千六百餘年。從古竹書紀年以來,約得三千七百餘年。(夏四七二,殷四九六,周武王至幽王二五七,自此以下至民國紀元二六八一。)
二者“無間斷”。自周共和行政以下,明白有年可稽。(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從此始,下至民國紀元二七五二。)自魯隱西元年以下,明白有月日可詳。(春秋編年從此始,下至民國紀元二六三三。魯哀公卒,左傳終,中間六十五年史文稍殘缺。自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資治通鑑托始,至民國紀元凡二三一四年。)
三者“詳密”。此指史書體裁言。要別有三:一曰編年,(此本春秋。)二曰紀傳,(此稱正史,本史記。)三曰紀事本末。(此本尚書。)其他不勝備舉。(可看四庫書目史部之分類。)又中國史所包地域最廣大,所含民族分子最複雜,因此益形成其繁富。若一民族文化之評價,與其歷史之悠久博大成正比,則我華夏文化,與並世固當首屈一指。
“歷史知識”與“歷史資料”不同。
我民族國家已往全部之活動,是為歷史。其經記載流傳以迄於今者,只可謂是歷史的材料,而非吾儕今日所需歷史的知識。材料累積而愈多,知識則與時以俱新。歷史知識,隨時變遷,應與當身現代種種問題,有親切之聯絡。歷史知識,貴能鑑古而知今。
至於歷史材料,則為前人所記錄,前人不知後事,故其所記,未必一一有當于後人之所欲知。然後人欲求歷史知識,必從前人所傳史料中覓取。若蔑棄前人史料而空談史識,則所謂“史”者非史,而所謂“識”者無識,生乎今而臆古,無當於“鑒于古而知今”之任也。
略論中國近世史學,可分三派述之。一曰傳統派,(亦可謂“記誦派”。)二曰革新派,(亦可謂“宣傳派”。)三曰科學派。(亦可謂“考訂派”。)
“傳統派”主於記誦,熟典章制度,多識前言往行,亦間為校勘輯補。此派乃承前清中葉以來西洋勢力未入中國時之舊規模者也。
無寧以“記誦”一派,猶因熟典章制度,多識前言往行,博洽史實,稍近人事;縱若無補於世,亦將有益於己。
其次曰“革新派”,則起于清之季世,為有志功業、急於革新之世所提倡。
惟“革新”一派,其治史為有意義,能具系統,能努力使史學與當身現實相結合,能求把握全史,能時時注意及於自己民族國家已往文化成績之評價。故革新派之治史,其言論意見,多能不脛而走,風靡全國。今國人對於國史稍有觀感,皆出數十年中此派史學之賜。
最後曰“科學派”,乃承“以科學方法整理國故”之潮流而起。此派與傳統派,同偏於歷史材料方面,路徑較近;博洽有所不逮,而精密時或過之。
“考訂派”則震於“科學方法”之美名,往往割裂史實,為局部狹窄之追究。以活的人事,換為死的材料。治史譬如治岩礦,治電力,既無以見前人整段之活動,亦於先民文化精神,漠然無所用其情。彼惟尚實証,誇創收,號客觀,既無意于成體之全史,亦不論自己民族國家之文化成績也。
二派之治史,(“傳統派”與“科學派”)同於缺乏系統,無意義,乃同為一種書本文字之學,與當身現實無預。
雖然,“革新派”之于史也,急於求知識,而怠於問材料。其甚者,對於二、三千年來積存之歷史材料,亦以革新現實之態度對付之,幾若謂此汗牛充棟者,曾無一顧盼之價值矣。因此其于史,既不能如“記誦派”所知之廣,亦不能如“考訂派”所獲之精。彼於史實,往往一無所知。彼之所謂系統,不啻為空中之樓閣。彼治史之意義,轉成無意義。彼之把握全史,特把握其胸中所臆測之全史。彼對於國家民族已往文化之評價,特激發於其一時之熱情,而非有外在之根據。其合歷史與現實也,特藉歷史口號為其宣傳改革現實之工具。彼非能真切沉浸於已往之歷史知識中,而透露出改革現實之方岸。彼等乃急於事功而偽造知識者,知識既不真,事功亦有限。今我國人乃惟乞靈於此派史學之口吻,以獲得對於國史之認識,故今日國人對於國史,乃最為無識也。
所謂“革新派”之史學,亦隨時變遷。約言之,亦可分為三期。
其先當前清末葉。當時,有志功業之士所渴欲改革者,厥在“政體” 。
故彼輩論史,則曰: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皆專制黑暗政體之歷史也。”
彼輩謂:“二十四史乃帝王之家譜。”彼輩於一切史實,皆以“專制黑暗”一語抹殺。
彼輩對當前病症,一切歸罪於二千年來之專制。然自專製政體一旦推翻,則此等議論,亦功成身退,為明日之黃花矣。繼“政治革命”而起者,有“文化革命”。
彼輩之目光,漸從“政治”轉移而及“學術思想”,於是其對國史之論鋒,亦轉集於“學術思想”之一途。
故彼輩論史,則曰: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思想停滯無進步,而一切事態因亦相隨停滯不進。”
彼輩或則謂:“二千年來思想,皆為孔學所掩蓋。”
或則謂:“二千年來思想,皆為老學所麻醉”故或者以當前病態歸罪孔子,或者歸罪於老子。
或謂:“二千年來思想界,莫不與專制政體相協應。”
或則謂:“此二千年來之思想,相當於歐洲史之所謂‘中古時期’。要之如一丘之貉,非現代之所需。”
或則謂:“思想限制於文字,欲一掃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思想之沉痼積痗,莫如並廢文字,創為羅馬拼音,庶乎有瘳。”然待此等宣傳成功,則此等見識,亦將為良弓之藏。繼“文化革命”而起者,有“經濟革命”。
彼輩謂:“無論‘政治’與‘學術’,其後面為‘社會形態’所規定。故欲切實革新政治機構、學術內容,其先應從事於‘社會經濟形態’之改造。”
彼輩對於當前事態之意見,影響及於論史,則曰: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皆一‘封建時期’也。二千年來之政治,二千年來之學術,莫不與此二千年來之社會經濟形態,所謂‘封建時期’者相協應。”正惟經濟改革未有成功,故此輩議論,猶足以動國人之視聽。
有治史者旁睨而噓曰:“國史浩如煙海,我知就我力之所及,為博洽諦當之記誦而已,為精細綿密之考訂而已,何事此放言高論為!”雖然,國人之所求于國史略有知,乃非此枝節煩瑣之考訂,亦非此繁重龐雜之記誦,特欲於國家民族已往歷史文化有大體之瞭解,以相應於其當身現實之所需知也。
有告之者曰: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皆專制黑暗政體之歷史也。”則彼固已為共和政體下之自由民矣,無怪其掉頭而不肯顧。
或告之曰: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皆孔子、老子中古時期思想所支配下之歷史也。”則彼固已呼吸於二十世紀新空氣之仙囿,于孔、老之為人與其所言,固久已鄙薄而弗睹,瘖而無知,何願更為陳死人辨此宿案,亦無怪其奮步而不肯留。
或告之曰:“我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,皆封建社會之歷史耳,雖至今猶然,一切病痛盡在是矣。”於是有志於當身現實之革新,而求知國史已往之大體者,莫不動色稱道,雖牽鼻而從,有勿悔矣。然竟使此派論者有躊躇滿志之一日,則我國史仍將束高閣、覆醬瓶,而我國人仍將為無國史知識之民族也。
前一時代所積存之歷史資料,既無當於後一時期所需要之歷史知識,故歷史遂不斷隨時代之遷移而變動改寫。
就前有諸史言之,尚書為最初之史書,然書缺有間,此見其時中國文化尚未到達需要編年史之程度。
其次有春秋,為最初之編年史。
又其次有左傳,以綱羅詳備言,為編年史之進步。然其時則“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”。祭祀乃常事,常事可以不書,兵戎非常事,故左傳所載,乃以列國之會盟與戰爭為主,後人譏之為“相斲書”焉。
又其次為史記,乃為以人物為中心之新史,徵其時人物個性之活動,已漸漸擺脫古代封建、宗法社會之團體性而嶄露頭角也。
又其次為漢書,為斷代作史之開始,此乃全國統一的中央政府,其政權已臻穩固後之新需要。自此遂形成中國列代之所謂“正史”,繼此而復生“通史”之新要求。
於是而又杜佑通典,此為“政書”之創作,為以制度為骨幹之新史,非政體沿革到達相當程度,不能有此。
又繼而有通鑑,為編年之新通史。
又次而有各史紀事本末,為以事件為中心之新史之再現。然如袁氏通鑑紀事本末,取材只限於通鑑,則貌變而實未變也。於是而有鄭樵通志之所謂二十略,其歷史眼光,乃超出於政治人物、人事、年月之外。
其他如方志,如家譜,如學案,形形色色,乘一時之新需要而創造新體裁者,不勝縷舉。要之自尚書下逮通志,此皆有志于全史整面之敘述。
今日所需要之國史新本,將為自尚書以來下至通志一類之一種新通史。此新通史應簡單而扼要,而又必具備兩條件:
一者必能將我國家民族已往文化演進之真相,明白示人,為一般有志認識中國已往政治、社會、文化、思想種種演變者所必要之知識;
二者應能於舊史統貫中映照出現中國種種複雜難解之問題,為一般有志革新現實者所必備之參考。
前者在積極的求出國家民族永久生命之源泉,為全部歷史所由推動之精神所寄;
後者在消極的指出國家民族最近病痛之證侯,為改進當前之方案所本。
此種新通史,其最主要之任務,尤在將國史真態,傳播於國人之前,使曉然瞭解於我先民對於國家民族所已盡之責任,而油然生其慨想,奮發愛惜保護之摯意也。
此種通史,無疑的將以記誦、考訂派之工夫,而達宣傳革新派之目的。彼必將從積存的歷史材料中出頭,將於極艱苦之準備下,呈露其極平易之面相。將以專家畢生之精力所萃,而為國人月日瀏覽之所能通貫。則編造國史新本之工作,其為難於勝任而愉快,亦可由此想見矣。
凡近代革新派所注意者有三事:首則曰政治製度,次者曰學術思想,又次曰社會經濟。此三者,“社會經濟”為其最下層之基礎,“政治制度”為其最上層之結頂,而“學術思想”則為其中層之幹柱。大體言之,歷史事態,要不出此三者之外。今將輕重先後,分主客取捨於其間乎?抑兼羅並包,平等而同視之乎?曰,姑舍此。能近取譬,試設一淺喻。
治國史之第一任務,在能於國家民族之內部自身,求得其獨特精神之所在。
陸、
凡治史有兩端:一曰求其“異”,二曰求其“同”。
何謂求其異?凡某一時代之狀態,有與其先、後時代突然不同者,此即所由劃分一時代之“特性”。從兩“狀態”之相異,即兩個“特性”之銜接,而劃分為兩時代。從兩時代之劃分,而看出歷史之“變”。從“變”之傾向,而看出其整個文化之動態。從其動態之暢遂與夭淤,而衡論其文化之為進退。此一法也。
何謂求其同?從各不同之時代狀態中,求出其各“基相”。此各基相相銜接、相連貫而成一整面,此為全史之動態。以各段之“變”,形成一全程之“動”。即以一整體之“動”,而顯出各部分之“變”。于諸異中見一同,即於一同中出諸異。全史之不斷變動,其中宛然有一進程。自其推動向前而言,是謂其民族之“精神”,為其民族生命之源泉。自其到達前程而言,是謂其民族之“文化”,為其民族文化發展所積累之成績。此謂求其同。此又一法也。
故治國史不必先存一揄揚誇大之私,亦不必先抱一門戶立場之見。仍當於客觀中求實証,通覽全史而覓取其動態。若某一時代之變動在“學術思想”,(例如戰國先秦。)我即著眼於當時之學術思想而看其如何為變。若某一時代之變動在“社會經濟”,(例如三國魏晉。)我即著眼於當時之社會經濟而看其如何為變。“變”之所在,即歷史精神之所在,亦即民族文化評價之所系。而所謂“變”者,即某種事態在前一時期所未有,而在後一時期中突然出現。此有明白事證,與人共見,而我不能一絲一毫容私於其間。
故曰:仍當於客觀中求實証也。革新派言史,每曰“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”云云,是無異謂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無變,即不啻謂中國自秦以來二千年歷史無精神、民族無文化也。其然,豈其然?
柒、
今於國史,若細心留其動態,則有一至可注意之事象,
即我民族文化常於“和平”中得進展是也。歐洲史每常於“戰爭”中著精神。如火如荼,可歌可泣。劃界限的時期,常在驚心動魄之震蕩中產生。若以此意態來看中國史,則中國常如昏騰騰地沒有長進。中國史上,亦有大規模從社會下層掀起的戰爭,不幸此等常為紛亂犧牲,而非有意義的劃界限之進步。秦末劉、項之亂,可謂例外。明祖崛起,掃除胡塵,光復故土,亦可謂一個上進的轉變。其他如漢末黃巾,乃至黃巢、張獻忠、李自成,全是混亂破壞,只見倒退,無上進。近人治史,頗推洪、楊為中華民族革命之先鋒,然此固矣。然洪、楊數十餘年擾亂,除與國家社會以莫大之創傷外,成就何在?此中國史上大規模從社會下層掀起的戰爭,常不為民族文化進展之一好例也。然中國史之進展,乃常在和平形態下,以舒齊步驟得之。
若空洞設譬,中國史如一首詩,西洋史如一本劇。一本劇之各幕,均有其截然不同之變換。詩則只在和諧節奏中轉移到新階段,令人不可劃分。所以詩代表中國文化之最美部分,而劇曲之在中國,不佔地位。西洋則以作劇為文學家之聖境。即以人物作證,蘇格拉底死於一杯毒藥,耶穌死於十字架,孔子則夢奠於兩楹之間,晨起扶杖逍遙,詠歌自勉。三位民族聖人之死去,其景象不同如此,正足反映民族精神之全部。再以前舉音樂家與網球家之例喻之,西洋史正如幾幕精彩的硬地網球賽,中國史則直是一片琴韻悠揚也。
捌、
姑試略言中國史之進展。就政治上言之,秦、漢大統一政府之創建,已為國史闢一奇績。
近人好以羅馬帝國與漢代相擬,然二者立國基本已不同。羅馬乃以一中心而伸展其勢力於四圍。歐、亞、非三洲之疆土,特為一中心強力所征服而被統治。僅此中心,尚復有貴族、平民之別。一旦此中心上層貴族漸趨腐化,蠻族侵入,如以利刃刺其心窩,而帝國全部,即告瓦解。此羅馬立國形態也。
秦、漢統一政府,並不以一中心地點之勢力,征服四周,實乃由四圍之優秀力量,共同參加,以造成一中央。且此四圍,亦更無階級之分。所謂優秀力量者,乃常從社會整體中,自由透露,活潑轉換。因此其建國工作,在中央之締構,而非四周之征服。
羅馬如一室中懸巨燈,光耀四壁;秦、漢則室之四周,遍懸諸燈,交射互映;故羅馬碎其巨燈,全室即暗,秦、漢則燈不俱壞光不全絕。因此羅馬民族震鑠於一時,而中國文化則輝映於千古。
我中國此種立國規模,乃經我先民數百年慘淡經營,艱難締構,僅而得之。以近世科學發達,交通便利,美人立國,乃與我差似。如英、法諸邦,則領土雖廣,惟以武力貫徹,猶惴惴懼不終日。此皆羅馬之遺式,非中國之成規也。談者好以專制政體為中國政治詬病,不知中國自秦以來,立國規模,廣土眾民,乃非一姓一家之力所能專制。故秦始皇始一海內,而李斯、蒙恬之屬,皆以游士擅政,秦之子弟宗戚,一無預焉。漢初若稍稍欲返古貴族分割宰製之遺意,然卒無奈潮流之趨勢何!故公孫弘以布衣為相封侯,遂破以軍功封侯拜相之成例,而變相之貴族擅權製,終以告歇。博士弟子,補郎、補吏,為入仕正軌,而世襲任蔭之恩亦替。自此以往,入仕得官,遂有一公開客觀之標準。“王室”與政府逐步分離,“民眾”與“政府”則逐步接近。政權逐步解放,而國家疆域亦逐步擴大,社會文化亦逐步普及。
綜觀國史,政體演進,約得三級:
由封建而躋統一,一也。(此在秦、漢完成之。)
由宗室、外戚、軍人所組成之政府,漸變而為士人政府,二也。(此自西漢中葉以下,迄於東漢完成之。)
由士族門第再變而為科舉競選,三也。(此在隋、唐兩代完成之。)
惟其如此,“考試”與“銓選”,遂為維持中國歷代政府綱紀之兩大骨幹。全國政事付之官吏,而官吏之選拔與任用,則一惟禮部之考試與吏部之銓選是問。此二者,皆有客觀之法規,為公開的準繩,有皇帝(王室代表。)所不能搖,宰相(政府首領。)所不能動者。若於此等政治後面推尋其意義,此即禮運所謂“天下為公,選賢與能”之旨。就全國民眾施以一種合理的教育,復於此種教育下選拔人才,以服務於國家;再就其服務成績,而定官職之崇卑與大小。此此正戰國晚周諸子所極論深豈,而秦、漢以下政製,即向此演進。特以國史進程,每於和平中得伸展,昧者不察,遂妄疑中國歷來政制,惟有專制黑暗,不悟政制後面,別自有一種理性精神為之指導也。
談者又疑中國政制無民權,無憲法。然民權亦各自有其所以表達之方式與機構,能遵循此種方式而保全其機構,此即立國之大憲大法,不必泥以求也。中國自秦以來,既為一廣土眾民之大邦,如歐西近代所運行民選代議士制度,乃為吾先民所弗能操縱。然誠使國家能歷年舉行考試,平均選拔各地優秀平民,使得有參政之機會;又立一客觀的服務成績規程,以為官位進退之準則,則下情上達,本非無路。晚清革命派,以民權憲法為推翻滿清政府之一種宣傳,固有效矣。
若遂認此為中國歷史真相,謂自秦以來,中國惟有專制黑暗,若謂“民無權,國無法”者已二千年之久,則顯為不情不實之談。民國以來,所謂民選代議之新制度,終以不切國情,一時未能切實推行。
而歷古相傳“考試”與“銓選”之制度,為維持政府紀綱之兩大骨幹者,乃亦隨專制黑暗之惡名而俱滅。於是一切官場之腐敗混亂,胥乘而起,至今為厲。此不明國史真相,妄肆破壞,輕言改革所應食之惡果也。中國政制所由表達之方式與機構,既與近代歐人所演出者不同。故欲爭取民權,而保育長養之,亦復自有道。何者?彼我立國規模既別,演進淵源又不同。甲族甲國之所宜,推之乙族乙國而見窒礙者,其例實夥。
凡於中國而輕言民眾革命,往往發動既難,收拾亦不易,所得不如其所期,而破壞遠過於建設。所以國于建設和平中得進展,而於變亂中見倒退者,此由中國立國規模所限,亦正我先民所貽政制,以求適合於我國情,而為今日吾人所應深切認識之一事。若復不明國史真相,妄肆破壞,輕言改革,則又必有其應食之惡果在矣。
玖、
其次請言學術思想。談者率好以中國秦以後學術,擬之歐洲之“中古時期”。然其間有難相比並者。歐洲中古時期之思想,以“宗教”為主腦,而中國學術界,則早脫宗教之羈絆。
姑以史學言,古者學術統於王官,而史官尤握古代學術之全權。“史”者,乃宗廟職司之一員,故宗教、貴族、學者三者,常相合而不相離。孔子始以平民作新史而成《春秋》,“其事則齊桓、晉文”皆政治社會實事,不語怪力亂神,故曰:“知我者其惟《春秋》乎?”自有孔子,而史學乃始與宗教、貴族二者脫離。
然西漢司馬氏尚?:“文史星曆,近乎卜祝之間,主上以倡優畜之。”此非僨辭,乃實語。漢代太史公於太常,則為宗廟職司之一員。太樂、太祝、太宰、太卜、太醫與太史,同為太常屬下之六令丞。太樂之下,自有倡優。宗廟祭祠,太史與倡優同有其供奉之職。則史學仍統於皇帝、宗廟、鬼神之下。然司馬氏不以此自限,發憤為《史記》,自負以續孔子之《春秋》;即對當朝帝王卿相種種政制事?,質實而書,無所掩飾。
北宋學術之興起,一面承禪宗對於佛教教理之革新,一面又承魏晉以迄隋唐社會上世族門第之破壞,實為先秦以後,第二次平民社會學術思想自由活潑之一種新氣象也。若以此派學術與西洋中古時期之教會相比,更為不倫。元明以下,雖懸程朱經說為取士功令,然不得即目程朱為當時之宗教。明代極多遵陸王而反抗程朱者,清代尤盛以訓詁考據而批駁程朱者。社會學術思想之自由,並未為政治所嚴格束縛,宗教則更不論矣。
拾、
請再言社會組織。近人率好言中國維“封建社會”,不知其意何居?
以政制言,中國自秦以下,即為中央統一之局,其下郡、縣相遞轄,更無世襲之封君,此不足以言“封建”。以學術言,自先秦儒、墨唱始,學術流於民間,既不為貴族世家所獨擅,又不為宗教寺廟所專有。平民社會傳播學術之機會,既易且廣,而學業即為從政之階梯,白衣卿相,自秦以來即爾。既無特殊之貴族階級,是亦不足以言“封建”。
若就經濟情況而論,中國雖稱以農立國,然工商業之發展,戰國、秦、漢以來,已有可觀。惟在上者不斷加以節制,不使有甚貧、甚富之判。又政府既獎勵學術,重用士人,西漢之季,遂有“遺子黃金滿籯,不如一經”之語。於是前漢《貨殖》《遊俠》中人,後漢多走入《儒林》《獨行傳》中去。所以家庭溫飽,即從師問學,而一登仕宦,則束身禮義之中。厚積為富,其勢不長,然亦非有世襲之貴人也。井田制既廢,民間田畝得自由買賣,於是而有兼併。然即如前漢封君,亦僅於衣租食稅而止。其封邑與封戶之統治,仍由國家特派官吏。以國家法律而論,封君之與封戶,實同為國家之公民。後世如佃戶欠租,田主亦惟送官法辦,則佃戶之賣田納租於田主,亦一種經濟契約之關係,不得目田主為貴族、為封君,目佃戶為農奴、為私屬。土地既非采邑,即難以“封建”相擬。然若謂中國乃資本主義之社會,則又未是。以中國傳統政治觀念,即不許資本勢力之成長也。
西洋史家有謂其歷史演變,乃自“封建貴族”之社會,轉而為“工商資本”之社會者。治中國史者,以為中國社會必居於此二之一,既不為“工商資本”之社會,是必為“貴族封建”之社會無疑。此猶論政制者,謂國體有君主與民主,政體有專制與立憲。此特往時西國學者,自本其已往歷史演變言之。吾人反治國史,見中國有君主,無立憲,以謂是必“君主專制”無疑,不知人類政制,固有可以出於此類之外者。即如近來德、意、俄諸國,即非此等分類可包。然則中國以往政制,儘可有君主,無立憲,而非專制。中國已往社會,亦儘可非封建,非工商,而自成一格。何以必削足適履,謂人類歷史演變,萬逃不出西洋學者此等分類之外?不知此等分類,在彼亦僅為一時流行之說而已。國人懶於尋國史之真,勇於據他人之說,?有存心藉為宣傳,可以勿論;若因而信之,謂國史真相在是,因而肆意破壞,輕言改革,則仍自有其應食之惡果在矣。
拾壹、
嘗謂世界群族,其文化演?,主要者不越兩型:
一者環地中海之四周,自埃及、巴比侖、愛琴、波斯、希臘、羅馬以漸次波及於歐羅巴之全部,此西方之一型也。
一者沿黃河兩岸,以達於海濱,我華夏民族,自虞、夏、商、周以來,漸次展擴以及於長江、遼河、珠江流域,並及於朝鮮、日本、蒙古、西域、青海、西藏、安南、暹邏諸境,此東方之一型也。
此二型者,其先限於地勢,東西各不相聞接。西方之一型,於破碎中為分立,為並存,故常務於“力”的鬬爭,而競為四圍之鬬。東方之一型,於整塊中為團聚,為相協,故常務於“情”的融和,而專為中心之翕。
一則務於國強為倂包,一則務於謀安為緜延。故西方型文化之進展,其特色在轉換,而東西型文化之進展,其特色則在擴大。轉換者,如後浪之覆前浪,波灡層疊,後一波湧架於前一波之上,而前一波即歸消失。
西洋史之演進,自埃及、巴比侖、波斯以逮希臘、羅馬,翻翻滾滾,其吞嚥捲滅於洪濤駭浪、波灡層疊之下者,已不知其幾國幾族矣。擴大者,如大山聚,群峰奔湊,蜿蜒繚繞,此一帶山脈包裹於又一帶山脈之外,層層圍拱,層層簇聚,而諸峰映帶,共為一體。故中國史之演進,不僅自兩漢而隋、唐,而宋、明,一脈相沿,繩繩不絕;即環我族而處者,或與我相融和而同化,如遼、金、蒙古、滿洲、西藏、新疆諸族;亦有接受我文化,與我終古相依,如梁甫之于泰山然,則朝顯、日本、安南之類是也。
將西洋史逐層分析,則見其莫非一種“力”的支撐,亦莫非一種“力”的轉換。此力代彼力而起,而社會遂為變形。其文於同一世界中,常有各國並立;東方則每每有即以一國當一世界之感。故西方常求其力之向外為鬬爭;而東方則惟求其力於內部自消融,因此每一種力量之存在,常不使其僵化以與他種力量相衝突,而相率投入於更大之同情圈中,卒於溶解消散而不?其存在。我所謂國史於和平中見進展者在此。故西方史常表見為“力量”而東方史則常表見為“情感”。
西方史之頓挫,在其某種力量之解體;其發皇,則在某一種新力量之產生。中國史之隆汙升降,則常在其維繫國家社會內部的情感之麻木與覺醒。此等情感一且陷於麻木,則國家社會內部失所維繫,而大混亂隨之。
中國史上之大混亂,亦與西方史上之“革命”不同。西方史上之革命,多為一種新力量與舊力量之衝突。革命成功,即新力量登臺,社會亦隨之入一新階段。中國史上之混亂,?如江河決堤,洪水泛濫。泛濫愈廣,力量愈薄,有破壞,無長進。必待複歸故槽,然後再有流力。中國社會,自秦以下,大體即向“力”的解消之途演進。迄于近世,社會各方平流緩進,流量日大,而流速日減。以治西史之眼光衡之,常覺我民族之嘽緩無力者在此。然我民族國家精神命脈所繫,固不在一種力之向外衝擊,而在一種情之內在融和也蓋西方制為列國爭存之局,東方常抱天下一統之想。
拾貳、
一民族一國家歷史之演進,有其生力焉,亦有其病態焉。
生力者,即其民族與國家歷史所由推進之根本動力也。病態者,即其歷史演進途中所時時不免遭遇之頓挫與波折也。人類歷史之演進,常如曲線形之波浪,而不能成一直線以前向。若以兩民族兩國家之歷史相比並觀,?常見此時或彼升而我降,他時彼降而我升。祇橫切一點論之,萬難得其真相。
中唐以來之社會,既成一平鋪散漫之社會,而其政治,仍為一和平的大一統之政治。故一“王室”高高在上,而“社會”與“政府”之間,堂陛益遠,常易招致“王室”與“政府”之驕縱與專擅,一也。
社會無豪強巨富,雖日趨於平等之境,然貧無振,弱無保,其事不能全仰之於政府,而民間每苦於不能自振奮,二也。
政府與民間之所以賴以溝通者,曰惟“科舉”,然科舉既懸仕宦為鵠的,則從事於投選者,往往忘其義命而徒志於身家之富貴與溫飽,三也。
此三者,厥為中唐以來中國政治、社會走入一新境後所易犯之病徵。宋儒講學,即針對此病態而發。然而宋之為病,尚不止於此。宋人不能自解救,而招致蒙古之入主,一切政制,為急劇之退轉,益與後世中國以莫大之創傷。明祖崛起草澤,懲元政廢弛,罷宰相,尊君權,不知善,而轉益其病。清人入關,盜憎主人,箝束猜防,無所不用其極,仍襲明制而加厲。
故中國政制之廢宰相,統“政府”於“王室”之下,真不免為獨夫專制之黑暗所籠罩者,其事乃起於明而完成於清,則相沿亦已六百年之久。明儒尚承兩宋遺續,王室專制于上,而士大夫抗爭彌縫於下,君臣常若水火,而世途猶賴有所匡系。故明之亡而民間之學術氣節,尚足照耀光輝前前古。清人又嚴加摧抑,宋、明七百年士人書院民間自由講學之風遂熸。於是士大夫怵于焚坑之酷,上之為訓詁、考據,自藏於故紙堆中以避禍,下之為八股、小楷,惟利祿是趨。於是政府與民間所賴以溝貫之橋梁遂腐段,所賴以流通之血脈遂枯決。
拾叁、
晚清之季,談者率自稱我民族國家曰“睡?”,曰“病夫”,此又不知別白之說也。
夫“睡”與“病”不同。睡者精力未虧,蹶然興起,猶可及人;病者不然。晚清之季則病也,非睡也。且其病又入膏肓,非輕易所能拔除。異族統治垂三百年,其對我國家、社會、文化生機之束縛與損害,固已甚矣。
然中國以二千年廣土眾民大一統之局,“王室”為其客觀之最高機關,歷史沿襲既久,則驟變為難。又況自明以來六百年,政府無宰相,“王室”久握獨裁之權,則激變又難。清廷不能不去,王室不能複建,逼使中國不得不為一激劇之變動,以試驗一無準備、無基礎之新政體,而不能更於其間選擇一較緩進、叫漸變之路,此為晚清革命之難局,一矣。
革命之結果,僅為舊政權之潰爛解體而非其消滅。於是民國以來,武人弄權,地方割據,日轉增長。此又為民國以來締構中央統一政權之難局,二矣。
拾肆、
尤難者,不在武人割據之不可剷滅,而在政治中心勢力之不易產生。滿清末葉,政治中心早已逐步沒落。革命以還,所揭杆櫫召者,曰“民主共和”,而實際去民主之階程尚遠。新中國建設之大業,一時難望於民眾之仔肩。?裁王室既倒,而不幸當時之中層階級,始從二百餘年長期異族統制下抬頭,八股小楷之素養,升官發財之習氣,淘汰未境。而革命黨人,則只挾外來“平等”、“自由”、“民權”諸新名詞,一旦於和平處境下加入政府,乃如洪罏之點雪,名號猶是,實質遽化。其名猶曰政黨民權,其實則為結黨爭權。一時中曾知識分子,無新無舊,分途依附於地方武人割據勢力之下而互為利用。此輩於前清末葉,既力阻開新之運,又於民國初年,加倍搗亂之功。此蓋滿清長期部族統治之智識階級,日愚日腐,而驟遇政治中心大動搖之後所應有之紛擾。然此特一時病態,不得謂此乃代表我民族國家數千年文化正統而為其最後之結晶。若果如是,則中國文化亦萬不能棉歷此數千年之久,而早當於過去歷史中煙消灰滅,先昔人之枯骨而腐朽矣。此又民國以來,社會中堅勢力未能形成之難局,三也。
拾伍、
凡此皆晚近中國之病,而尤莫其病於士大夫之無識。士大夫無識,乃不見其為病,急於強起急走以效人之所為。跳踉叫噪,踴躍僨興,而病乃日滋。於是轉而疑及於我全民族數千年文化本源,而惟求全變故常以為快。不知今日中國所患,不在於變動之不據,而在於暫安之維護。必使國家有暫安之局,而後社會始可以有更生之變。
第三十五章暴風雨之來臨
元代依種類分四等。為其政治上之顯分階級,ㄧ切地位不平等。
色目。(包括西域各部族,共三十餘族。亦稱「諸國人」。)
南人。(即長江流域及其以南之中國人,為南宋所統治者。)
此四階級在政治上之待遇,顯分優劣。漢人、南人不為正官。
蒙古人既看不起漢人、南人,因此也不能好好的任用漢人、南人,而只用了他們中間的壞劣份子。他們欠缺了一種合理的政治理想,他們並不知所謂政治的責任,因此亦無所謂政治的事業。舉要言之,只有兩項︰一是防制反動,二是徵斂賦稅。
元代稅收有「撲買」之制。(撲買制始於金)常賦外,復有「科差」,其額又極重。(元於常賦外加取於民者,太宗時尚只有絲料、丁稅兩種。至憲宗時又增包銀,世祖時又增俸鈔。此等皆兩稅額外之科差也。)
而開浚水利之功頗可稱道。
元之軍隊亦分為各等級。
探馬赤軍。(以諸部族為之,乃鎮衛邊境者。)
新附軍。(南方宋人為之。)
正相當於蒙古、色目、漢人、南人之四級兵籍守秘密,漢人莫之知。立里甲之制,二十家為一甲。以蒙古人為甲主。又多立防禁。禁漢人田獵,禁漢人習武藝,禁漢人持兵器,禁集眾祠禱、集眾買賣,禁夜行。又屢次收括民間馬匹。而文武分途之弊制,遂為明清兩代所沿襲。蒙古長於戰陣,而不善於理財,故賦斂之事則多委之色目、回人。其先軍隊所至,多掠人為私戶。政府亦以分賜民戶為恩典。元人設官,亦以軍、民、匠者分列。匠人特籍為戶,得不與平民伍。
因此在蒙古的政治局面裏,僧侶站到很高的位置。皇室佛事,佔國家政費之泰半。寺廟亦擁有盛大之產業,與貴族王公等,同樣為封建勢力之ㄧ種。而僧侶之為患於社會,更難盡述。順帝父子竟以亡國。
元代之士人與科舉制度。
最初的士人與普通平民ㄧ樣的被俘掠為奴隸。經有懂得漢化者之勸告而稍得解放。他們對士人的觀念,似乎亦是一種彷彿的工匠。偶然把南宋的儒學流到北方去。結果於國族勳舊之外,亦有科舉取士之制。然此僅有名無實,在實際政治上極少影響。
第三十六章傳統政治復興下之君主獨裁(上)
明代是中國傳統政治之再建,惡化的主因,便在洪武廢相。太祖是一個雄猜之主。洪武十三年左丞相胡惟庸誅,遂廢宰相。遂成絕對軍主獨裁的局面。第二個惡化的原因在於明代不惜嚴刑酷罰來對待士大夫。此亦起於太祖。鞭笞捶楚,成為朝廷士大夫尋常之辱。終明之世,廷杖逮治不絕書。
獨裁的皇帝不問政事,最著者自推神宗。自然有權臣應運而生。世宗時,夏言、嚴嵩遂弄大權。自此以後內閣學士朝位班次升六部上。其間尙隔著一層太監的傳遞。閣權最高僅止於票擬。於是實際相權一歸寺人。
明代司禮監,權出宰輔上。閣臣之弄權者,皆不免以不光明之手段得之。此乃「權臣」,非「大臣」。權臣不足服眾。故雖如張居正之循名責實,起衰振敝,為明代有數能臣,而不能眾議。
第三十七章傳統政治復興下之君主獨裁(下)
明初之學校貢舉制度︰
府、州、縣學舍生員之資格,以官員子弟,及民俊秀、年十五以上、讀過四書者充之。其學科有經、史、禮、律、樂、射、算等項。其考試分按月考驗,及三年大比。貢士天子臨軒召見,分科擢用。其任用有為御史、知州、知縣、教官、經歷、縣丞、部院書吏奏差、五府掾史不等。其鄉里學舍之師資,由守令擇有學行教之。
洪武八年,頒行學校貢舉事宜。生員分二等。
鄉里學舍之生員。
至國子監有「歷事監生」之制。(國子學改稱「國子監」監生分赴諸司先習吏事,謂之「歷
事監生」)。
其他
又俾富戶、耆民皆得進見,奏對稱旨,輒予美官。
有六科給事中掌封駁,謂之「科參」。位雖低而權重。(給事中原屬門下省,明代罷去門下省長官,而獨存六科給事中。旨必下科,其有不便,給事中得駁正到部,謂之「科參」。六部之官,無敢抗科參而自行者。又廷議大事、廷推大臣、廷鞫大獄,給事中皆預。)
黃冊、魚鱗冊整頓賦役,清代因之不能革。
翰林為貯才之地,吏部為掄才之所,此兩官特為名世所重。承平日久,科舉進士日益重,而學校貢舉日益輕。英宗天順以後,非進士不入翰林,非翰林不入內閣。翰林人才亦為科目所限。而教習庶吉士漸漸變成有名無實。翰林院既不能培養人才,而吏部選舉,又漸漸有拈鬮、制籤之法,而選舉遂不可問。至於科舉方面,經義漸漸變成為八股。(八股文者,乃ㄧ種有格律的經義 ,有ㄧ定之體裁與格式,猶之唐之有律詩、律賦。其體蓋起於成化以後。)學問空疏,遂為明代士人與官僚之通病。
明室財政,自英宗後即告絀。其弊端之大者,一曰內府,二曰宗藩,三曰冗官,而尤冗者在武職。王府久缺祿米,衛所缺月糧,各邊缺軍餉,各省缺俸廩。此後文、武官益冗,兵益竄名投占,募召名數日增,實用日減。積此數蠹,民窮財盡。於是明代便非亡不可。
留言列表